理工猫

掌声渐止渐息，谢衣和沈夜便各就各位，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乐队的成员也似乎对刚才乐章的表现非常满意，对两位年轻的合作伙伴纷纷点头投以了赞许的目光，即使是乐队里面曾经最不屑瞳推荐自己徒弟做法的老成员，如今也对这两位在台上的表现从打从心里给了肯定，不再有任何其他想法。

如果说第一乐章是在表现作曲家对自己所追求爱情的坚定信仰和与强大阻力斗争反抗到底的信念，那第二乐章就如同他在描描摹自己心爱的恋人一般，带着真挚的温柔与浪漫，脑海中的爱人美好的模样缓缓从迷朦中变得清晰。谢衣的钢琴与乐队的弦乐部分对话如同两个平行但是有共用音符的声部，弦乐在沈夜的指挥棒下，气息绵密，悠长而不过分腻情，谢衣的音色温暖，分句逻辑清晰，处理清新隽永，带着年轻人的冲动和真挚的情感，与沈夜的乐队就如一对亲密的恋人在喁喁细语，交换着彼此最真切的感情。

“就好像钢琴在和乐队谈恋爱”，瞳的皮鞋在自己座位下方不安分的笼子上敲了敲，“真是跟着什么人就变成什么样，阿夜如今也变得厚脸皮起来了，这样直白，这是让我这个老光棍情何以堪”，他摇了摇头，轻声笑了笑，笼子里Silver的不满情绪更明显了，无奈这个品种的猫叫声都很轻，即使再不老实，在这样的宏大的音响面前，完全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对不住了，但要是你安分点，明天我请你吃新开的日本金枪鱼卷”，瞳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很轻，即使是就坐在他旁边的人都不可能听见，但是下面的笼子却出乎意料的，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单簧管的抒情段落在钢琴部分半音下行的衬托中越发显得柔情和深远，从渐弱到虚无，第二乐章在虚实相生中走向结束，一如一场飘渺的梦，然而毫无预警，没有片刻喘息的空间，笔锋一转，第三乐章已经开始了，调性从抒情柔和的a小调转为明亮轩昂的A大调。这一乐章乐队与钢琴的应答式对话最为突出，当钢琴担任主部主题演奏的时候，谢衣的手腕抬高，运用整个背部的力量带动小臂，音色雄浑，节奏活泼而坚定，力量饱满，速度总体偏快，反应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精湛的技巧基础，而此时乐队在沈夜的指挥棒下，以上行音阶的方式与钢琴的旋律部分部分互相衬托，音域拉到了一个更为宽阔的程度，效果极为辉煌，如同大小乐队在进行的大协奏曲一般；而轮到乐队担任主奏的时候，钢琴的八度大跳有力的在乐队气势如虹的主题行进中予以应和和衬托，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表达了作曲家和心爱的人最终战胜了现实的重重困难，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激动和欣喜。

那一晚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了，只知道观众的standing ovation和一遍又一遍的curtain call让满头大汗的谢衣安可了三个曲子还不放过他，而一场晚会的时间是固定的，下半场的德沃夏克的交响曲还未开始，谢衣灵机一动，最后一首安可选择拉着沈夜一起坐了下来，两个人用四手联弹的方式演奏了一首勃拉姆斯那首脍炙人口的圆舞曲 OP.39 No.15，似乎指挥和钢琴共同的倾心表演让观众们总算心满意足，两个人才得以作为观众来欣赏接下来的曲目。

而那场晚会后，沈夜笑谈 “谢衣你前三首安可都是舒曼的小品，最后突然拉着我来一首勃拉姆斯的圆舞曲，你这是在砸场子吗？” 而瞳则表示，他为了来看两位爱徒的合作表演，狠狠的得罪了自家小心眼的Silver，因为前一天回去太晚，第二天瞳罕见的睡到下午才起来，然后忘记了带Silver去吃金枪鱼料理，导致对方在女朋友和胃口两头都落空的情况下气的离家出走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你知道吗，前天紫胤老师看到我还说，你们那天在台上的表现就像。。就像什么来着，一对老情人在回顾他们谈恋爱的过程？” 瞳看着对面两位学生，打趣道。

沈夜立刻干咳了一声，他在台上自然是真情流露的与谢衣彻底的投入到了音乐中，放开了去表现他所理解的舒曼钢协，动情之处自然也代入了他和谢衣两个人感情一路的发展，而在台下，他还是无法不拘束的和自己的老师谈起自己和谢衣的关系，对瞳每次开玩笑的调侃都会表现的有些拘谨和无措，而瞳似乎对调戏自己学生这种事情乐此不疲，谢衣脸皮厚，倒是完全无所谓，只是沈夜一直在桌子下踩他脚让他痛的眼泪直冒，不得不闭嘴。

“你们是后天就回美国了？” 瞳喝了一口红酒问道。

“是的，所以今天特地找老师吃顿饭，算是告别，下次见面的时候，又是要半年了” ，沈夜似乎对话题转变松了口气，立刻接了上来。

“下次你俩还是一起来？你和这个小子一起？” 瞳扬扬下巴示意旁边的谢衣，笑的颇为促狭。

这回沈夜又只得点点头不说话了，谢衣一本正经的对瞳保证：“当然的，老师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夜的！下次我们还是会一起来看老师”

瞳扑哧一笑：“你照顾阿夜？用你烧的饭吗？不要忘记你烧的番茄炒蛋，可是吓退了欧阳老师家的狗”

这回轮到谢衣不好意思了，厨艺不精进的他目前能做出让沈夜满意的还是只有粥而已，只是从白粥进步到红豆粥再进步到八宝粥也算是让人欣慰吧。笑完了后，瞳也停止了恶趣味，望着他的两个学生，正色问道：

“你们会考虑长期在国外发展吗？你们觉得国外的机会怎么样？以后还考虑回国吗？”

这其实真是沈夜一直以来考虑的问题，美国是一个很开放的现代化的国家，J院亦是世界各地优秀学子汇集的著名学府，古典音乐在北美和欧洲的普及程度和受欢迎程度远大于国内，但是那边高水平的从业者和学生都要比国内多的多，需求大门槛也高，机会多压力也大。亚裔人群并不是强势群体，没有足够的后台，能得到好机会的概率也是相当的低，G大很多老师年轻的时候都是踌躇满志的想要待在国外闯出一片天，而几年却都没有任何让人满意的发展，只能选择回国，运气好一些的才能进入一些音乐学院作为正式编制的教师，而他们待在国内后又不满意于国内的现状，又想要出去，如此这般一直在矛盾，不安于现状却又无法改变，折腾几次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时期的冲劲也逐渐消磨殆尽，最终为了安稳还是留在了国内，沈夜自然是想要求更好的发展前途，但是他在国外这几年的遭遇也让他对现实了解的深入了许多，因此也是顾虑重重。这些客观的现实问题放在一边，更让沈夜在意的另一个因素是小曦，显然，小曦比起国外更喜欢国内，国内比较有趣，她爱她的哥哥，但是她也希望能够常常看到自己的父亲。
而且，谢衣呢？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和谢衣是恋人，他们已经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了彼此，他们将来还要一直在一起，半年后交换生期满也就预示着谢衣得回到国内继续读完本科，而在这以后关于留在国内还申请其他国外学院的事情，他们都还没有认真的坐下来谈一谈。